蘇淺生

挑食雙標人,有精神潔癖,記得看置頂
頭貼繪師:Mounds.|封面繪師:蓬

诡秘|红蒙|新生

Summary: 破茧成蝶,涅槃新生。

Warning: 大量捏造与私设/我流红&蒙/OOC

Note: 我流红与蒙,全篇清水,大量捏造、揣测与私设。篇幅稍长。
*6/11小修


OK?



  



  梅迪奇听见人类婴儿的啼哭声,祂皱起眉头。

  婴儿代表新生,梅迪奇代表的是杀伐。祂是铁与血铸就成的主的兵器,要去接触祂动动手指就能夺走性命的脆弱婴孩,这⋯⋯不大妥吧⋯⋯

  梅迪奇眨眼,望向抱着一团布料的造物主。祂旋即纠正自己内心的想法,在心中告诫自己:那是主的孩子,祂不一样。新生的神子,生来就容纳唯一性的天使之王,那自然是不一样的。

  而主愿意将养育祂的孩子的重责大任交付与祂,是梅迪奇的无上荣光。

  于是红天使迈步向前,在造物主的面前单膝跪下、垂首,素来嚣张的脸庞此刻乖顺无比,那双能执阔剑斩杀怪物的手臂,毫无保留地向上高抬——那名原本在襁褓中哇哇大哭,吵得梅迪奇不耐的婴孩,在祂落进梅迪奇双手间时突然住了声。

  “阿蒙看起来很喜欢你。”造物主看了看婴儿的状况后,对尚未进入状况的梅迪奇温和地说。

  梅迪奇茫然地“喔”了几声,然后意会到“阿蒙”是这位神子的名讳。梅迪奇拥抱婴儿的动作僵硬无比,看得出来祂对此类举动毫无经验。祂怀里的婴儿带有朝阳的气息,暖烘烘地,十分柔软,就好像人类的孩子⋯⋯

  梅迪奇不合时宜地想到:自己应该至少要把这身黑甲卸下,再来给予这位神之幼子一个拥抱——看看已接过神的长子,退到一旁安静聆听主的吩咐的乌洛琉斯,祂总是一身简朴衣衫,这样至少祂环抱神子时,不用像自己这般瞻前顾后,深怕铠甲的哪点尖锐,不小心划伤神子这看来脆弱无比的身躯。

  纵使梅迪奇清楚怀中黑发婴孩乃是天生的神话生物,祂在凝视那张软糯的脸庞时,仍旧忍不住如此思考,连带一举一动都紧绷起来。

  “梅迪奇,不用紧张。”造物主安抚般拍拍梅迪奇的发顶,让祂最忠心的红天使起身。“我希望祂能像个‘人’,拥有‘美好’的成长时光⋯⋯梅迪奇,你将是祂的陪伴者,也将是祂的导师。

  “梅迪奇,你可以做到的。”

  造物主笑着望向梅迪奇翻涌各色情绪的那双红瞳,语气和缓。

  梅迪奇听着造物主的鼓励又是一怔,但祂仍是将那名笑呵呵地,作势要拉祂头发的神之幼子往怀中揽紧了些。梅迪奇低头,虔诚地回:“必将遵循您的意志,不辜负您的信赖。”




  把又一个阿蒙分身从树梢抓下来时,梅迪奇在想:全知全能的主是不是生孩子时太累了,脑袋有点打结,才会给自己——或说给阿蒙——安排一个全天候跟随的大麻烦。

  祂打了下阿蒙分身的屁股,在阿蒙分身的哭哭啼啼中抓住另一个想逃的分身。梅迪奇一边重复抓分身、打分身和丢分身的动作,一边更换方向思考:一个神话生物⋯⋯不,一个人类的童年该是甚么模样?

  对梅迪奇来说,祂遇到造物主之前的记忆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色。祂于血中长大,以血为食,模糊记忆里祂除了本能外学会的第一件事,便是拿起尖锐的石头刺向袭击自己的怪物,畅饮怪物的鲜血,啃食怪物的骨肉。

  如今的红天使知道,这不会是一段“美好”的童年该有的样貌。

  梅迪奇放开第三十六个阿蒙,抓到第三十七个阿蒙——从手上的触感和挣扎的频率来看,这次终于逮到本体——的时候,祂又想:主的孩子,自然要配上一切能以“美好”形容的事物。

  主的神国光辉常驻,鸟语花香,河流潺潺;主的花园里花团锦簇,树林中美果无数;主的王庭大气辉煌,教堂高耸瑰丽,赞颂主的祈祷声在这片大地上绵延不断。

  造物主自然希望祂的孩子们,能拥有“美好”的事物。光明,笑声,陪伴,祂希望祂的孩子们⋯⋯能像个“人”般体验生命。

  但是,主,一个人类孩童不会像您的孩子这般爱惹事⋯⋯梅迪奇拎住不知何时变成乌鸦型态,却没能顺利逃出自己掌心,只能在五指之间不断扑腾发出聒噪响声的阿蒙,无奈叹了口气。

  “主的愤怒”在面对调皮捣蛋的主之幼子时,其实已经端出十足耐心和难得的宽容。祂始终记得造物主的那句话:梅迪奇,你要做他的陪伴者与导师。

  梅迪奇自然会惩罚或训诫阿蒙,但同时梅迪奇对于阿蒙奇奇怪怪的问题几乎有问必答,虽然答案不一定正确,甚至有大半时间可能是祂在忽悠“欺诈之神”;梅迪奇对于“恶作剧的化身”阿蒙捣出的乱子,若是有空就会去把罪魁祸首和烂摊子都收拾一遍;梅迪奇对于“主的次子”阿蒙无伤大雅的要求,比如抱一下祂,充当有点吵的代步工具,或是给祂讲讲这次为主出征的故事等等,梅迪奇嘴上或许会先嘲讽个两句,最终仍会应下。

  梅迪奇已经尽其所能给予阿蒙回应,而这让其他的天使之王们无比讶异——然一经细想,便觉合理无比。

  梅迪奇对主的忠诚谁都知道。高傲的红天使只会为称颂主的名讳而低头跪下,那祂为完成主的嘱托全力照顾主的幼子,也不是件太诡异的事情。

  纵使祂照顾“时天使”阿蒙的方式在别的王眼中不是那么“美好”……说到底,想要求一位“猎人”途径的天使之王收敛那张嘴巴、战争的暴力侵略,以及仿佛刻进灵魂里操纵火焰的本能,也太强梅迪奇所难。

  所以王们在见着阿蒙带着焦糊味扑进造物主的怀抱里时,纷纷掩住嘴边的笑意;造物主抓住阿蒙被烧焦的黑卷发时,亦忍不住跟着失笑。

  气冲冲顺着阿蒙飞翔轨迹跟过来的梅迪奇放慢脚步,祂看着造物主慈爱的笑容,阿蒙带泪的气鼓鼓脸颊,一样安静的亚当在不远处振笔疾书,还有周围天使之王们的笑意⋯⋯

  神国阳光洒落,为梅迪奇眼前景象镀上灿烂的金色,梅迪奇走向造物主,从主的怀中又一次接过闹腾的阿蒙。

  祂拍了拍阿蒙因为故作啜泣而一抽一抽的背脊,笑笑地说:“好啦,小乌鸦,这次学乖了没?学乖了就喊声啊,我再带你去找大蛇重启一下。”

  主的轻笑声从梅迪奇身前传来。怀里的阿蒙报复性地乱扯梅迪奇的红发,梅迪奇的表情有些扭曲;但祂凝视主温柔的侧脸,在心中无声询问:主,这一切是不是都如您所说的,足够“美好”?

  阿蒙又扯了下梅迪奇的头发,梅迪奇却反而笑出声来。

  红天使一下又一下拍着怀中小小的时天使的背脊。祂不禁想道:如果时间再走得慢些⋯⋯




  这一次梅迪奇自遥远之地返回神国,一只白乌鸦在祂踏及王庭最上层的台阶时,从一旁的栏杆上直直朝梅迪奇飞来。白乌鸦转瞬间便化为包在宽松黑袍里,右眼眶架着单片眼镜的阿蒙。

  “哟,小乌鸦,想吓我?你再练练吧。”梅迪奇习惯地抬手揉乱阿蒙的头发。指间黑卷发的柔软触感,让祂因为长期战争而躁动的心情平复了些。

  阿蒙打掉梅迪奇在祂头上作乱的手,哼了几声,却跟在梅迪奇的身边没有离开,好像要陪祂继续往王庭深处前去。

  “小乌鸦,你有事情?要我讲故事给你听可要晚点,我要先去跟主汇报战情。”梅迪奇对一直跟在祂身旁的阿蒙如是说。

  阿蒙推了下单片眼镜,突然迈开步伐往前跑过几步,站到梅迪奇的对面。

  祂说:“梅迪奇,你在隐瞒我事情。”

  “喔,是吗?怎么了,我们的小乌鸦发现甚么不对劲吗?”梅迪奇跟着停下脚步,而后挑起眉头淡淡问道。

  “你们都在隐瞒。”阿蒙低声说,“父亲不说,萨斯利尔不说,亚当好像知情⋯⋯却也不说。其他人身上有奇怪的痕迹,我没有办法偷取到相应的念头。”

  “梅迪奇,你也不肯说吗?”阿蒙问。

  听到阿蒙提及祂已然问了最关键的两位存在后,梅迪奇思考几秒,决定大方承认阿蒙的质问。

  祂双臂环胸,手指敲击自己的黑甲,祂收起轻浮的笑容试图正经以对。然无奈祂一开口,语气还是带点被非凡特性影响的挑衅:“没错,但这不是隐瞒。只是有些事情小孩子不用知道。”

  祂身旁的黑发少年瞬间沉下脸,漆黑的双眸转趋冰凉。

  “梅迪奇,你甚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小孩子看?”阿蒙冷声质问。

  祂逆着神国的光辉,往梅迪奇的方向踏了两步。梅迪奇看向面庞藏在阴影里的阿蒙,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阿蒙已经长到快要能跟祂平视的身高了。

  神国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。原本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,成长为因“偷盗者”途径唯一性带来的本能,四处分裂窃取各样物品的小男童;原本被抓起来揍屁股还会嚎啕大哭的小男童,成长为抓着梅迪奇衣角乱发问的小男孩;原本会被梅迪奇七分真三分假的答案蒙混过去的小男孩,成长为冷嘲热讽间或多或少都带点梅迪奇影子的瘦削少年。

  成为天使后梅迪奇活了很久,祂在祂为传播主的光辉一手挑起的铁与血中,渐渐忘记人类的成长本就飞快——而一个神话生物的成长,自然只会快,不会慢。阿蒙只是在造物主和梅迪奇的有意影响下,照着祂们认为应有的速度生长。可祂终究会长大。

  祂是“时天使”,享有神像、信徒与锚。虽然性格不算好,掌握时光以外也是欺诈与恶作剧的化身,但不可否认祂与梅迪奇一样,已是一位够格的“天使之王”、造物主麾下的一位“从神”。

  祂不再是需要被照顾的小鬼头。

  梅迪奇内心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就像好久好久以前,从造物主手里接过那个暖洋洋的襁褓时,自内心流淌而过的陌生情感。

  梅迪奇朝阿蒙张了张嘴,然后“啧”了一声,干脆偏过视线,不去面对阿蒙愤怒的眼神。

  祂绕过僵立的阿蒙,大步流星地向王庭中用以觐见造物主的大殿走去。不再幼小却被视为幼小的时天使被红天使丢在后头,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
  后来阿蒙出现在梅迪奇身边的时间愈发减少,更多的是飘落在梅迪奇附近的乌鸦羽毛。梅迪奇对于阿蒙赌气的行为见怪不怪,只是捡起那些羽毛,转身丢进自己的寝殿——并在隔天收获更多的黑色鸦羽。

  梅迪奇抓抓头发,低声念了阿蒙两句后也没再说甚么。祂知道只要等那只小乌鸦在外头飞到倦了,祂还是会回到最熟悉的地方。这点在漫长的过往岁月里已经被梅迪奇验证过许多遍。

  而在梅迪奇为阿蒙某种程度上的叛逆期烦恼时,造物主的态度让天使之王们愈发感到陌生。

  “救赎蔷薇”的聚会更加密集,萨斯利尔和“黑夜女神”据此作出调整,“救赎”之日的时程已然往前⋯⋯分裂与背离,这是世界的规则,也是主的意志⋯⋯梅迪奇日复一日说服自己,准备亲手为祂的主献上祂最熟悉的死亡与鲜血。

  当王庭的大门被萨斯利尔关上,“黑夜女神”的永眠梦境覆盖,梅迪奇站在漫天的金色神血之中,见证造物主的殒落与四位真神的诞生,这位顶尖的阴谋家才再次意识到:“忠诚”和“背叛”之间,仅仅隔着一条形同虚设的界线。

  分裂与背离是世界的基础。即便对象是伟大的、全知全能的造物主,仍有些命运无法被挽回⋯⋯殒落后确实有所新生,但那并非完整的主⋯⋯该怎么做⋯⋯

  梅迪奇站在断崖旁,背后的十二对羽翼于充斥神力的风中颤抖,而祂在这般混乱里却听见鸟类振翅的声音。

  梅迪奇手里紧握那把染有神血的长剑,似有感应般回头:祂对上一双圆睁的黑眸。

  阿蒙望向那张溅上金色血迹的,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英俊面孔。

  祂一字一句地问:梅迪奇,为甚么?




  …………




  “让图铎的目标转向‘红祭司’⋯⋯很有趣,是可行的方案⋯⋯”

  阿蒙坐在尸骨教堂的长椅上,朝不远处背对自己、正对着巨大十字架祈祷的亚当说出自己的意见。

  亚当没有睁开眼睛。祂停下祷告的动作,淡淡回应:“很高兴你明白。”

  阿蒙反唇相讥:“我怎么会不明白?你难道看不透我的想法吗?”

  阿蒙仰头,将双臂靠在长椅的椅背上,双腿朝前方伸展开来,尖顶软帽因为动作掉落于地,发出细微声响。祂望着教堂穹顶的彩绘玻璃,虚幻光芒自无穷远处投落,在祂的眼底留下五彩斑斓的光芒。

  亚当还是一样温和地回答:“我能推测,只是无法肯定。”

  “跟个’观众’讲话真累。”阿蒙喃喃自语,“亚当,你越来越像父亲了。”

  阿蒙凝视教堂五彩斑斓的顶端,沉默半晌,才又轻声开口:“你真的要成为父亲复活的容器吗?即使你会因此失去生命?”

  亚当对此并未立即回答,仅是安静摩娑手中那曾属于造物主的银十字架,然后在阿蒙逐渐冷漠的眼神里说:“这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  “你是不是还要接一句:这是‘必要的牺牲’?”阿蒙讽刺道。

  黑发神子从长椅上跳起,黑袍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。祂捡起地上的尖顶软帽说:“我讨厌这种形容。说不准你哪天就把它用在我身上。”

  金发神子回:“但你能接受。”

  阿蒙走过一排排肃穆长椅,边向教堂大门接近边回应亚当:“我再说一次——这跟‘我讨厌这形容’的事实并不矛盾。”

  亚当似乎叹了口气。

  祂转过身,看向准备要离开教堂的阿蒙,如提醒般温声说道:“阿蒙,那也是祂存在的意义。”

  “——谁?”

  已经将手放在教堂门扉上的阿蒙突然转头,祂右眼的单片眼镜闪过一丝流光。祂思考几秒,再开口时声音犹如霜雪般寒冷:“亚当⋯⋯你想警告我?你觉得我会不配合这个计画?”

  亚当凝视阿蒙的眼神依旧似孩童般清澈,细看却会发现多出一丝怜悯参杂其中;然这份情绪,与祂相隔甚远的阿蒙是难以捕捉的。

  面对阿蒙的质疑,亚当只是平和地回:“你不会。”

  阿蒙冷笑一声,随后面无表情地踏出尸骨教堂。

  祂和亚当的会谈看似不欢而散,但最终祂们还是与那位被放弃的执政官,共同于阴影中撰写一场完美狩猎的剧本。

  而在三位“征服者”落入亚利斯塔的手里,这出被铁与血浸透的疯狂猎杀进入尾声时,阿蒙选择走进那座暗无天日,充满血腥气味的地下密室里。




  被亚利斯塔剥离非凡特性与唯一性的三位“征服者”,在翻涌的火焰熄灭后已经彻底静默下来,祂们那三张挑拨离间的嘴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
  阿蒙与浑身染满战火与血腥气味的亚利斯塔擦肩而过,走到遍体鳞伤、已无生息,像个破败人偶被放在高背椅上的梅迪奇前方,蹲了下来。

  时天使仰望红天使那张毫无血色的英俊面庞。祂歪了歪头,对已然殒落的,祂曾经的陪伴者与不是那么称职的导师,轻声问道:“梅迪奇⋯⋯你说,你的生命的意义是甚么?”

  阿蒙等了几秒,密室里一片死寂。祂盯着梅迪奇那双半阖的、不再明亮的红眼瞳,然后换了个姿势:祂用右手指节敲敲单片眼镜,梅迪奇那双失去光采的眼里闪过如火般炽热的红光,几秒后又复平静。

  阿蒙笑了下。

  那是祂很久以前的一个尝试。祂偷走火光倒映在梅迪奇眼底的一抹红色,并选在这时返还。

  只是那时祂还年幼,能从“强大”的红天使身上偷走东西已经算上不错,所以阿蒙偷来的也就是几秒时光。虽说现在的祂大可以欺诈规则,让那点光芒持续在梅迪奇的眼底燃烧——但祂为甚么要这么做呢?

  梅迪奇的殒落,阿蒙可是确确实实参与其中的。梅迪奇落入陷阱,转身看见祂的身影时,眼底那燃起的恨意,阿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所以阿蒙只是让相隔千年被归还的火光倒影重新在梅迪奇眼里亮起,又复熄灭。

  阿蒙的唇角微微勾起。

  祂用手支住脸颊,在一地血腥和三具无语的尸体间,静静地望着梅迪奇。祂动动手指,偷走祂脚边的血液,为自己清出一块干净空间后直接席地而坐。

  阿蒙将视线落回梅迪奇被硬生生剖开的胸膛,血肉之间是嶙峋白骨,嶙峋白骨下是空荡荡的胸腔。

  阿蒙静静地想:梅迪奇⋯⋯你的生命横跨数千年,但是你用这条性命建立的一切传说、名号、功勋,那些在他人眼里留下的鲜明身影,那些赫赫功名,都只是为了在最后一刻化作一瓶晋升序列零的魔药?

  梅迪奇,你是被冠以战争之“红”名号的天使之王。但“红天使”最终却无法登临“红祭司”的神座⋯⋯梅迪奇,你是不是很不甘心?你是不是很恨我?

  阿蒙在梅迪奇的脚边发出阵阵低笑。可惜梅迪奇已经不能再从高背椅上跳起来,赏祂几道火焰,揉乱祂的头发,再半真半假地回答祂的问题。

  梅迪奇不会给祂答案。




  在血色与疯狂中凝聚而成的图铎王朝,阿蒙家族以令人注目的姿态成为五大天使家族之一,仅有位在王朝权力中心的少数几位存在,才有资格知晓“阿蒙”这名字背后的涵义。

  阿蒙拨出一部分的分身在图铎王朝扮演“阿蒙公爵”为家主的“阿蒙家族”。阿蒙家族男女老少皆有,唯一不变的是右眼眶上那枚单片眼镜——也只有同样那几位存在才知道,“阿蒙家族”不过是时天使的一时兴起,也是一个对世界的恶作剧。

  那些写下第四纪历史的人类,在明白“阿蒙家族”的各式成员其实背后都是同一位存在时,会有甚么样的反应呢?真正的“阿蒙”对此由衷感到期待。但在这层看似平凡的薄纱被揭起之前,阿蒙仍是完美地扮演一位王朝公爵、一整个天使家族,欺诈许许多多不知其中分明的人们。

  阿蒙在图铎王朝得到的事物,除了“家族”与公爵的爵位外,还有一位真神上司,几位序列顶端的同僚。若要用其他名词来概括祂们之间的关系,或许可以这么说:“朋友”。

  大灾变后沉寂许久,重回历史舞台的“时天使”得到几位“朋友”——那是对阿蒙来说是已然陌生,却又怀念的词汇。

  而阿蒙在与祂们进行友善交流时,曾对祂们提出一样的问题:生命的意义⋯⋯生命存在的目的,是甚么?

  亚利斯塔在书房中摩娑手中刻有图铎家纹的权杖,沉声回答:是执着与征伐。“血皇帝”在四皇之战殒落,一手建立的图铎王朝倾颓覆灭。

  伯特利在亚伯拉罕大宅的会客室里,把玩手上的宝石吊坠,淡然回答:是追寻与守护。“门”先生在四皇之战被黑夜与风暴联手放逐星空,亚伯拉罕家族分崩离析,血脉从此凋零。

  安提哥努斯站在祂的神殿里俯视夜之国与秘偶之城,温和回答:是陪伴与延续。“半个愚者”和霍纳奇斯山脉主峰在第四纪的尾声被永夜覆盖,隐秘的层层帷幕下再无人能与祂并肩。

  从众神角力中成功逃脱,却也被朋友们留下的“渎神者”旁观一切。就像大灾变时青涩的神子只能旁观父神的陨落,无法参与其中。

  亚当的声音还在阿蒙耳畔徘徊。祂一如既往,未曾因父亲陨落而改变的温和嗓音如是说:这是时代的潮流⋯⋯阿蒙,你只能看着,你无法阻止。

  阿蒙的扮演游戏结束了。只是祂维持一个王朝的家族,在覆灭之际也没能带给祂对于生命意义的准确答案。

  阿蒙放任自己的家族名称被七神势力渐渐从历史上抹去。曾身为图铎王朝支柱之一的公爵家族,最终仅剩一个空荡荡的名字,被记载于掩藏层层谜团的笔记上,被流传于代代传承的耳语之中。

  阿蒙在七神将神国搬入星界填补”最初”屏障缝隙的时刻,选择重回那片被神力污染、被神灵遗弃的大地。

  时天使曾于充满畸变体的荒野上抓住一只怪物。古老悠远的钟声在荒野上响起,那名扭曲的乌黑怪物,在阿蒙手里变回一位人类女性。

  赤身裸体的女人先是惶恐,而后感激地哭出声来。但在她向阿蒙跪下祈祷之前,阿蒙却先问了她一个问题:生命的意义是甚么?

  光。女人抽噎着拜倒。光是生命、是一切的意义,您、您就是光⋯⋯

  钟盘上的指针急速倒退,污染被归还。女人的表情凝固,还未能发出惨叫便重回怪物的姿态。她——应该说它——如嚎泣般嘶吼着扑向时天使。时天使悠然后退,凭空冒出的火焰将那名怪物的身躯与声音一并吞没。

  “无聊的答案。”阿蒙坐在巨人王庭外的栏杆上,回想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后自言自语。

  阿蒙远眺宛若凝固般的黄昏景色,看那片象征衰败的橘红缓慢流动,忽地想到被祂埋在贝克兰德地底的红天使。

  祂头发的那抹红色在千百年间是不是也会褪去?祂的尸体应该仅剩一具白骨⋯⋯找个时间帮祂收尸?阿蒙无聊地想。但祂在像很久以前的少年时期般在栏杆上晃了晃腿后,于无垠的静寂中摇摇头,又喃喃说道:”算了。”

  生命的意义是活着。阿蒙漫步于曾经布满天使之王与造物主笑声的辉煌长廊上。祂路过梅迪奇曾经的居所时落下一片乌鸦羽毛,祂盯着那根鸦羽想:一个变成魔药的序列一,一个死掉的梅迪奇⋯⋯我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事。




  …………




  末日步步进逼,“最初”的屏障衰退,外神虎视眈眈。至于“诡秘之主”的位格争夺战,在阿蒙察觉到那名拥有“源堡”的“愚者”先生后,便以飞快的速度展开。

  阿蒙抓准神战爆发时机,挟走还只是个序列三的“愚者”先生,在神弃之地蹓跶一圈玩猫捉老鼠游戏;而祂在玩具逃脱以后,转身便收起埋在贝克兰德两千年的分身伏线,夺走最后一份原归属于帕列斯的“时之虫”非凡特性;再后来,祂设下诱饵钓来亚伯拉罕家的占星人,在众神的注视下给了放逐千年的老朋友一个拥抱。再之后⋯⋯

  刚晋升“错误”先生的阿蒙从空中落下,在“红天使”恶灵诧异的眼神里,遵从约定拿出那顶血王冠,带着一抹笑意抛去。等这位三合一恶灵吸收“征服者”非凡特性完毕,祂们——祂——就能重返序列一的位置,这才算是真的重获新生。

  其实在亲手促成梅迪奇殒落后的几千年里,阿蒙并不是没想过梅迪奇死而未僵的可能性——祂,还有索伦和艾因霍恩,在死前对亚利斯塔‧图铎流露出的恨意都能化成实质的火焰,把地下密室里的一切燃烧殆尽。于现场见证整份“红祭司”魔药材料抽取过程的阿蒙对此有深刻了解。

  那些挥之不去的恨意,在微小机率下凝聚成精神缝合的恶灵,也不是不可能⋯⋯倘若后头有位天使之王等级的“作家”进行安排,那更是不在话下。

  然而阿蒙猜测过,怀疑过,却始终没在这事上体现自己的实践精神。一位在贝克兰德闲晃一圈,却碍于本体的束缚没有踏入地下密室的分身,在本体面前讪笑着提出一个问题:“你在逃避吗?连让我们这些分身去探究一下也不肯吗?顶多折损一下,就能解——”

  阿蒙维持与分身一模一样的笑容,伸手折断那个分身的颈椎。

  分身的笑容凝固,随后身体崩解,化为一条十二环节的时之虫爬回阿蒙的身上。阿蒙的笑容也冷了下来,不再微笑的瘦脸庞藏进微卷的黑发与尖顶软帽下。祂把那名分身的记忆回收,重新咀嚼分身反馈的情绪,还有那嘲讽般的提问:本体,你在逃避吗?

  不是逃避,是没必要。阿蒙对这位叛逆分身的疑问下了结论。

  时光在祂脚下匆匆飞过,祂还要忙着探索神弃之地,忙着寻找复活父亲的方式,不需要去管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恶灵⋯⋯阿蒙手拿幽暗提灯走过神弃之地,在闪电划过的永夜里对自己低语。

  所以当阿蒙自“愚者”先生的口中得知梅迪奇还真没死透,并顺利用亚利斯塔那顶留存斑斑锈迹的血皇冠引来“白之圣女”,从她口中听见那道恍若穿越纪元的熟悉嗓音时,阿蒙把玩皇冠的动作还是停滞了那么一瞬。

  ——真是好久不见。

  阿蒙凝视“白之圣女”清秀的脸蛋,看那丰润的双唇向上勾出独有的讥诮弧度。

  阿蒙眨眼,把唇角的笑意藏在抛接的血色皇冠中,再一次感慨:梅迪奇,真是好久不见⋯⋯死而复生的感想如何?

  只是祂还没向索伦‧艾因霍恩‧梅迪奇提出这个问题,收取三份答案再狠狠嘲讽一番,祂自己就先在“源堡”的爆炸中,亲身体验一遍何为“死而复生”。

  阿蒙于阴影帷幕后那片晃着轻微水光的黑暗中猛然苏醒。祂捏住空空荡荡的右眼眶,在亚当——现在是祂的“父亲”了——平淡但无感情的声音,提出那两个祂不明白的词汇后,嘴角微微翘起,轻声回答:“接下来,我打算离开这里,潜入星空。”




  阿蒙当初将伯特利剩余的非凡特性归还给亚伯拉罕家族时,有为未来的自己留下一份“旅法师”的非凡特性。

  曾经当过货真价实的“学徒”途径真神的阿蒙,成功以事实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:因为“学徒”途径的传送能力,结合“错误”途径的欺诈与侦查能力,是真的非常好用。

  比如说,祂可以顺着曾经被祂保存,后来当作报酬送到“红天使”恶灵手里的那顶皇冠作为联系,找到“红天使”恶灵现在的位置。

  阿蒙在感觉到那份若有似无的连系后,眼珠微转,噙着微妙的笑意,抬手划开一道由星光组成的虚幻门扉。

  祂轻巧跃入、迅速跳出,当祂跳出时没看见预想中的身影,转身就跳进下一道门扉。

  而最后阿蒙也顺利出现在那道红发黑甲的身影前面。

  原本在房顶上看夜景,一脸悠闲的“红天使”恶灵看见阿蒙时楞了一秒,三句话分别从三张嘴脱口而出:“真的输了?”、“掉落位格?”、“居然没死?”

  “错误”先生和“愚者”先生在霍纳奇斯山脉主峰的神战打得可谓惊天动地,高序列的存在都察觉到世界与星界的异动;至于后来“源堡”上以命相搏的争夺,看来梅迪奇是从融合中的“真实造物主”那提前得到零星消息。

  阿蒙思及此处,嘴角不禁抽动了下。祂飘在空中,俯视“红天使”恶灵,语调不高不低地回道:“你们的‘欢迎’还真是特殊。”

  “红天使”恶灵抬手掐住自己的脸颊,脸颊上两道嘴巴硬生生被抹掉,掌控身体主导权的梅迪奇望向阿蒙的黑瞳,用一贯的嘲讽语气打了个招呼:“哟,小乌鸦。失去唯一性还掉落位格的感觉怎样?是说你单片眼镜从哪偷来的?难道没有个镜片你就不习惯吗?”

  阿蒙收起笑容,冷哼一声,状似不满;但祂却让自己的双脚落到屋顶上,甚至走到“红天使”恶灵身旁坐下。

  阿蒙支起左手撑着脸颊,脸上那一点肉都被挤到颧骨处。若这被梅迪奇发现,或许要得到一串来自“猎人”途径顶端的讥笑;不过现在阿蒙坐在梅迪奇的左手边,梅迪奇除非起身,否则自然看不到这可能让祂发笑的样貌。

  “心情不好啊。喔,也是,从双途径真神掉回单途径天使之王的感觉挺不好受的。”梅迪奇瞥了沉默的阿蒙一眼,随后自顾自说了下去。几个纪元过去,祂还是很良好地保持一张嘴炒热整场气氛的特点。

  梅迪奇又继续说:“小乌鸦,看开点。说到底你还没殒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,这点我不用再教你了吧。”

  阿蒙终于回话:“我哪里没看开?”

  梅迪奇表示:“你哪里都没看开。”

  “小乌鸦,虽然我被你们锁在贝克兰德地下与世隔绝两千年,但并不妨碍我从你的反应推断:这是你降生以来受过的最大挫折。对吧?

  “哈,不说话了?被我说中了吧。

  “其实你早该尝尝失败的滋味——真正付出代价的那种失败。啧啧啧,那个小占卜家可帮你上了一课呢,真狼狈啊小乌鸦。”梅迪奇不客气地笑了出来。

  “喔。”面对梅迪奇半是放肆嘲笑半是认真开导的话语,阿蒙只随意敷衍几句。祂远眺城市边缘的海景,看在暗紫色夜空下显得幽深许多的海潮翻涌,祂心里涌上的念头也被那些遥远之处的浪尖给吞没。

  “⋯⋯小乌鸦,你也别太在意。”梅迪奇察觉阿蒙的异常沉默后,收拾自己有点太张扬的笑声,清了清喉咙进行挽救般的补充说明:“比如我,被你们杀了又杀,剁了又剁,非凡特性和唯一性都做了图铎的魔药——那混账最后还殒落,真够浪费——

  “我、索伦和艾因霍恩,这群被你们当做魔药材料宰的序列一,却反而用别的形式活了下来。

  “嗯,小乌鸦,这么一说⋯⋯也许末日来临时,笑到最后的会是你?”

  阿蒙眨眼,嗤笑几声后低声说道:“你怎么这么对拿自己来调侃这件事这么熟练?你觉得两方对比之下我会比较好受?”

  “难道不会?好吧,我是用心良苦。我这不是在找台阶给你下吗?”

  “哇,厉害厉害,不得不说我确实是好受了些,真是感谢。”阿蒙语气毫无波动地回答。




  经过一段你看星空我看大海但就是不看对方的沉默过后,梅迪奇随便拣了个话题打破微妙的气氛:“他要沉睡了?”

  “你说新上任的‘诡秘之主’吗?”阿蒙将视线从缀满繁星的夜空收回,捏了下单片眼镜后说。

  阿蒙“啧”了一声,爆炸产生的强烈光芒似乎又出现祂的眼前,祂忍不住眯起眼睛一瞬才复睁开,而后慢慢说道:“他会这么做。前任‘诡秘之主’的精神烙印和污染并不是那么好对付,他需要付出全副心神去面对。”

  “那你呢?”梅迪奇又问,“你的下一步是甚么?”

  阿蒙停顿一瞬,摇摇头,拍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,带着淡淡的笑意说:“去星空。”

  这次轮到梅迪奇沉默。

  祂的脸上冒出两张欲言又止的裂缝,然后又被梅迪奇给揉了回去。梅迪奇偏头望向大半身影融于夜空中的阿蒙,祂开口道:“小乌鸦,星空——”

  “——很危险。”阿蒙接续说道,”如果你要提醒我的是这个,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
  “那你为甚么要去?”

  “有些事情,或许我在星空才能够明白。”

  “⋯⋯这对你也许是件好事。对你来说,你最在乎的永远只是自己,但其他人——比如那个让你殒落的‘诡秘之主’,我想想⋯⋯他应该是用生命跟你对赌吧?这是你的弱点啊,你要输就只会输在这上面。”

  “⋯⋯梅迪奇,这些话我在父亲那已经听过一轮,你不用再复述。”

  “这代表主和我都足够理解你。”

  “这是值得你骄傲的事情?”

  梅迪奇“嘿”地笑了,祂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,笑呵呵地回:“怎不值得?你忘记你其中一个名号是‘欺诈之神’?我摸透一位‘欺诈之神’的弱点,还不能让我高兴一下,这就过分了啊小乌鸦!

  “认真来说,好歹我也是看你长大的,再不清楚你的性子我都可以再死一遍——喔你们两个别吵,我就说说,谁想真的再死啊?别乱打断我和一只急需开导的小乌鸦的深度谈话。”

  梅迪奇漫不经心揉了揉又要冒出两张嘴的脸颊,朝阿蒙丢去一个挑衅的笑,眼底似有火光闪烁。

  阿蒙皱眉,没对梅迪奇刚才趁机贬了下自己的言论反讽回去,祂只是用指节敲着那片再普通不过的单片眼镜,开口喊道:“梅迪奇。”

  梅迪奇的眼神飘了回来:“怎么?你今天话真多。是要自己去星空了觉得寂寞,想现在多找谁聊聊天讲讲话排解一下未来的孤独?”

  阿蒙无视梅迪奇的风凉话,祂抿抿唇,最终还是问了梅迪奇那个两千年前未曾得到答复的问题:“——生命的意义是甚么?”

  梅迪奇错愕一秒,旋即拉开一抹微笑。

  祂用玩味的眼神打量阿蒙:“哈⋯⋯死过一次让你对这种哲学问题感到好奇吗?也是,偷别人的命运不会让你领悟甚么。”

  阿蒙淡然回应:“梅迪奇,我只是推测你被关在地下的两千年,还有终于重见天日的这几年里,你那被仇恨的塞满脑袋里总会多出点‘心得’。”

  比生命更加重要之物、勇气、牺牲⋯⋯阿蒙在脑海里复习先前阴影帷幕之下的对话。阿蒙行走大地数千年,“体验”过的生命无从计数,祂明白人间百态,能模拟人类情绪。然而从渺小人类到序列顶端,一位位都能为了“更高之物”付出生命——旁观一切的阿蒙,却始终无法理解背后意义。

  所以祂对父亲说:或许在星空,在一个充满危险与刺激的地方,祂可以找到答案⋯⋯

  “你的问题⋯⋯小乌鸦,你想问的,其实应该是‘我能为了甚么放弃生命’吧?算了,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。”梅迪奇挠挠下巴后说:“对我而言,答案当然是‘主’。”

  “⋯⋯你的生命就是为了父亲存在的?”阿蒙问。

  祂似乎看见两千年前的地下密室里那位刚殒落的红天使,还有坐在祂身前幼稚地问一个死人问题的自己。

  阿蒙再度开口:“梅迪奇,所以你为此可以不那么恨我⋯⋯甚至为此牺牲,也在所不惜?”

  “是啊。”梅迪奇眨眨眼笑了下。祂的声音很轻。

  “因为那是比我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。

  “以前是,现在是,以后也会是。”

  刮起的夜风吹动梅迪奇的红发和阿蒙的古典黑袍。梅迪奇侧眼望着没有回应,但也没看向自己的阿蒙,撇了撇嘴后继续说道:“小乌鸦,你不理解对吧⋯⋯但这也没关系,因为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,我和你的定义不会相同。

  “小乌鸦,当主顺利回归,你成为‘诡秘之主’的目标又被堵死,你甚至为此死过一遍后⋯⋯新生的你,确实要重新寻找新的目标,也就是你说的‘生命的意义’。

  “死过一次就当从头再来。你想想吧,丢在‘源堡’的上一条命,让你体会到甚么‘意义’了吗?不过就算有,看你这模样应该是还不明白⋯⋯

  “比起被你浪费的几千年,距离末日只剩十几年,不知道够不够你那小脑袋想到答案⋯⋯

  “所以星空,啧,虽然危险,但那边也许是最适合你去的地方。刺激有助于思路活跃。相信到时你也会有些‘心得’能分享,呵呵。

  “只是这次你不能再追求冒险,在主补完以前,你应该没办法得到主的协助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相隔两千年终于得到答案的阿蒙从记忆中回神,抢先掐断梅迪奇的叨念,顺带损了一句:“梅迪奇,你以前有这么唠叨吗?”




  有一阵没一阵的闲话家常与互损持续一整夜。

  梅迪奇敲敲屋脊,品味了下这一夜祂和阿蒙之间难得相对平和的对话,眺望渐渐亮起的大海边缘说:“你今天真聒噪,还问一大堆问题⋯⋯现在总该让我问一句吧?”

  阿蒙唇角微抬,落落大方比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  梅迪奇的指尖窜出一抹火焰,化成禽鸟的形状飞到阿蒙面前,而后在阿蒙的响指声里消散。等到最后一点零星火苗彻底泯灭于虚空,这时梅迪奇才慢悠悠地问:“小乌鸦,你为甚么要来找我呢?”

  你从主的身边苏醒后,大可直接前往星空⋯⋯那你为甚么要来?你只是为了问这些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吗?”

  梅迪奇像想到甚么一样,促狭地笑了下说:“还是我们的小乌鸦,在死里逃生后想来我这怀念一下小时候你追我跑,有问必答,甚至睡前给你讲故事的童年时光?我是不介意⋯⋯”

  ——我为甚么要来?

  阿蒙凝视那张熟悉的嚣张面容,张了张嘴,在回话前祂的瘦脸庞上率先漾出一道浅笑。

  祂从屋顶上起身,黎明的风吹动身上宽松的古典黑袍。祂按着尖顶软帽的边缘,勾起嘴角,朝身旁抬头看祂的梅迪奇投落一道视线。

  我为甚么要来⋯⋯阿蒙迎向带有一点海洋咸味的晨风,尝试在脑中架构出最适合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  是因为梅迪奇有过与自己类似,甚至比自己更惨的经历?还是⋯⋯祂想去理解⋯⋯

  阿蒙的眼神缥缈,祂想起高背椅上颓败的红色,战场上一瞥而过的黑甲与震耳欲聋的铁蹄声,大灾变中站在金色血雨里的红天使,光辉神国里穿着简单衣服,一手就能抱住祂的梅迪奇⋯⋯

  经过良久思索,仍没得出一个最佳解答的阿蒙只是吐了口气,如梅迪奇般耸耸肩后笑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若是以往的祂,或许会转换话题,把梅迪奇的注意力引到别地方去;也可能干脆不正面回答,用一句模棱两可的“你猜”做回复,继续以游刃有余的姿态欺诈梅迪奇,同时也欺诈自己。

  可如今的祂,“死”过一遍,重获新生的祂,却选择承认自己的无知,坦然地对梅迪奇说:“梅迪奇,我不知道。”

  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,在梅迪奇又一次的诧异眼神里缓缓扬起嘴角,轻声说道:“但或许去过星空的我⋯⋯能告诉你答案。”

  梅迪奇“哟”了一声,以奇怪的语调评价:“真不像你的风格。你苏醒时脑袋也顺便换一个了是吧。”

  阿蒙低头笑道:“怎不说是你又被我欺诈了。”

  梅迪奇“呵”地摇摇头,摆摆手悠然说道:“随便你吧。我就不说一路顺风了,听起来太虚情假意。星空之旅没死都算好结果。

  “不过⋯⋯记得要活着回来,小乌鸦。”

  闻言,阿蒙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。

  祂向下往屋檐走了几步后转身,因为屋顶的高低落差,阿蒙现在必须稍稍抬头,才能望进梅迪奇的那双红眸。而阿蒙在梅迪奇的注视下伸出双臂——就好像第三纪元,那个在红天使身边打转的神之幼子,拉住红天使垂落的衣角,耍赖般要求一个能让祂不用走那漫长路途的拥抱。

  梅迪奇挑眉,先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,但还是宛如拿阿蒙没办法似地,装模作样、不情不愿地缓慢抬起双手。

  然就在祂的漆黑手甲要触上祂的苍白手指时,阿蒙却骤然收回双手,带着一抹参杂恶趣味的笑容,向后踏了一步,就此跌落屋顶。

  梅迪奇倏地起身,踏过屋瓦往下一望,只看见一道道星光组成的虚幻门扉缓缓消散,阿蒙迟来的回答被晨曦的微风送到梅迪奇的耳边。

  祂说:梅迪奇,那是当然。




  梅迪奇站在屋檐处,俯视那片已无任何一点星光的虚空,叹了口气。祂转身又坐回祂已然坐了一整夜以陪阿蒙聊天的屋顶,继续眺望逐渐被朝阳覆盖的城市与海洋。

  祂的两边脸颊裂出两道口子,方才鸦雀无声的索伦和艾因霍恩像终于得到解脱一样,你一言我一句开始评论方才梅迪奇与阿蒙的交谈,梅迪奇并没有参与其中论战。

  祂只是静静看着橘黄太阳自海平面冉冉升起,那一道道刺穿晨曦残留雾气的阳光,就如第三纪遍布神国的主的光辉⋯⋯而就在刚才,有一只重生的小乌鸦,于这晨光之中,朝星空振翅而去⋯⋯

  似乎察觉到梅迪奇的走神,索伦停下与艾因霍恩的争论,祂在脑海里对梅迪奇说:“虽然我看不到你的表情,但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笑得很恶心。”

  艾因霍恩道:“我同意。”

  “是吗?”面对两位共享精神世界的前任“征服者”的挑衅,梅迪奇如此反问。

  祂学着阿蒙方才的样子支起脸颊,艾因霍恩的嘴因为梅迪奇的手掌被迫封上,只能发出奇怪的“咧咧”声,然后那条裂缝自己阖上,艾因霍恩转在祂们的脑海里继续嚷嚷祂未尽的话语。

  梅迪奇起身,拍拍膝盖后回应:“恶心就恶心,该走了。”

  末日在即,终于恢复序列一实力的“红天使”恶灵还有很多事情要做:无论是协助主的回归,或是稳固自己的实力,寻找登临“红祭司”之位的方式,再甚至寻找“灾祸之城”⋯⋯重新拾回的生命是不能随便浪费的,小乌鸦去了星空,祂也有自己的路要走。

  梅迪奇翻下房顶,动作干净俐落,悄然无声,祂准备随便找一片镜子准备穿梭镜面世界。

  这时梅迪奇却突然听见清脆的婴儿啼哭声,穿过微凉的晨曦,再度飘到祂的耳边。

  梅迪奇停下动作,回头朝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。金色的朝阳洒落于屋瓦上,于梅迪奇火红色的眼底熠熠生辉。

  艾因霍恩问:“梅迪奇,你在看甚么?”

  索伦讥讽道:“又在怀念从前?像个老头子似地!”

  梅迪奇眨眨眼,笑了下后回应:“你们两个女人应该比我更能体会才对⋯⋯”

  祂在索伦和艾因霍恩纷纷响起的质疑中,放缓语气,轻声说道:“那是‘新生’。”

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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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看到这里的您。

繁转简可能会有错字,我看了很多遍但可能还是有漏,我重新看到的话会再修的呜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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